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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 | 李云龙:梨花淡白柳深青

轮廓愈形清晰:我所眷念的影画深圳,赫然在望。

我离开她已快半月,现在又以风的姿态,从远端的定南离开江西境内,全程高速,星辉之下,越九连山,经河源,过惠州,一路向南,逼近久居城市的光芒,夤夜行车,顺利抵达。

此时的行车和前方的抵达,也是长情告白:向故乡的山水告白。它当然也是一种作别:作别沿途一闪而过的各种物象,比如反光路标,比如从车灯前掠过的雨丝风片,比如其它种种的自然或人文的有形景观……

当此之际,也许很少有人能意识到,那种抵达或作别,离开了安全法则翼护,离开了安全认知导引,离开了安全行为规制,终将可望不可即,或成碎梦一场。

车行道中,无限放大自我,让欲求凌驾于规则之上,最后得到的,无非就是亲人的齐放悲声。事实上,开车赶路,八音协和,尽览梨花淡白柳深青,决非运气使然,更不是神灵所赐。

就个体的行车记录而言,事实再明晰不过:是规则夯实了驾车者便宜出行的基座,在最大程度上保障了人的一路安稳。由规则而实现的此种翼护、导引、规制,虽不像层岩壁立那般分明,但它就在我们的举头三尺之上,加持众生。

人所寻求的现世珠玉,规则难道不是其中之一?

然而真正的规则何在?深藏普适精神的规则何益?

一、车行道中,规则见于日常

小区欧式庭院的花树之间,晨鸟的嘀呖发声跟啁啾对话,大概五点多就开始了。

我昨日自驾夜归,睡得极晚,此刻尽管已经醒来,而倦意仍在,未曾黎明即起。赖了一阵床,却也是半寐,无法重入梦乡。

崭新的一天。

城市合奏,准时响起,“梨花淡白柳深青”,各有韵部,从弱到强,隐含着某种刚性逻辑与世俗规则。

近七时,纵横包围着我所住小区的几条道路:深南大道、南山大道、悠然路、南光路,开始真正闹热起来——红绿转换的信号灯,调节着主干道的车流长短。

鼠年疫情,限缩了所有人的活动空间,不过,即便如此,生活仍需继续,人总还得开车出行。

我的大脑皮层,在路面与街巷传来的复合音刺激之下,由木然到慢慢兴奋。

外边偶或响起汽车揿喇叭的声音。伴随这种声音的,是近旁修建地铁的施工机械所持续发出的轰鸣。

一激灵,大脑的优先工作区便习惯性地作出反应:车行道中。

接下来,是一个标准流程——回顾自己此前一天的行车情况:

高速:按道行驶;到点小憩;绝不超速,绝不斗气……

城区:实线——未压;变道——合规;斑马线前——礼让行人……

内心轻快,泛起一丝自得:嗯,能算优等生。考取驾照以来,二十余年不违章,到今天都一直金身未破;规则必须遵守,记录仍当保持——心里道,怎么像在为孙总理背书: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须努力!?抿嘴一笑。

此时想起,今天大寒,春节在即,有车帮(洗车店)或会提前放假,必须早些去洗车。

相较过去,现在从我们小区的地下车库出去一趟,车子即会秒变货真价实的“泥猴”。就当下的大气条件和交通环境来说,我住的地方肯定无法达到国家标准。整个小区几乎都被灰蒙蒙的尘气封锁——南山大道接深南路春花天桥处,正是地铁施工现场,其四面竖起的围挡,呈现开盖橄榄球状,里边拢括了隧道的部分线段,时挖时填的坑洞散布其间;预留的硬实地面,是供车辆通过及建材堆放的。在不同的施工点上,各式工程车在有序作业;出入口和空旷处,则是运料车与清空的罐车在交会、驰行。

我们的住宅小区,就置身于这嘈杂声源之间,呼吸于这浑浊空气当中。它和施工现场,仅隔南山大道的一条北行辅路。

地铁施工,意味着小区跟外部连接的道路,此时通行,将遇阻碍,住在附近的车主,凡往北者,别无它途,概须经此辅道,自然也要忍受扬灰和堵车之苦。

我也是这拨车主当中的一位:每天开丰田锐志外出、返家,都要在这里走几个来回,实时感受道路肠梗阻的滋味,包括接受尘土的“洗礼”。

在那样的环境中,最考验人的自律精神和遵章守纪的决心。

多数人可以合格,少数人败下阵来。遗憾的是这少数人,竟死活只肯放纵自己去定义天空高远、星光沉没。即使逆行,即使犯众怒,他们也要投机取巧、夹塞插队,令拥挤的情况,变得更加严重。终于,在某个时间节点,在本片区,一两个害群之马便坑了大伙、也害了自己——道路瞬间堵成了“堰塞湖”,所有交通参与者倍觉糟心。

今年十月中旬,周四下午近五点,悠然路东向西接入北行的南山大道右转处,设于紧邻该结合部的地铁施工口,此时打开了电动伸缩铁闸,几辆重装运料车相跟着从工地缓慢驶出。

悠然路,可以对向行车,但因其窄,故而分开两半后,往东往西各仅有一条车道,中间还隔了护栏。除顶头路口和小区的四五个出口能汇入之外,西行向北的车,到了这里,都只能一起排队缓行。周四的这个下午,又遭逢了上述情况。

大多数车主能守规矩,整支队伍拥挤但不混乱。人们在依序驾车前移,我的车当时已挪至离右转出口十多米处,前面剩下了两辆车。

然而正在大家耐心排队时,一辆粤S牌照的黑色帕萨特,竟强行从对向车道逆行抢超。黑色帕萨特的发动机爆出几乎就要马上拉缸那样的急剧喘声——此公竟在人车混杂,并且小区出口密布处,高速疾驶,全不顾是否有车辆和行人进至道路中间,这得有多蔑视人的生命权、蔑视法规?!得有多霸道?!

人属横行螃蟹,车也铁定不遑多让。果不其然,帕萨特极速斜插上来,到得顶点,已是一半车身占着对向车道,其车头则别进了右转北行的接口,距这边首车的前脸,只有不到十五公分——大家都无法拐弯。首车驾驶员摇下车窗,用话语向违规者表达不满:“大家都在排队,你还讲不讲公德?”

哪成想,长着冬瓜脸的帕萨特车主居然连“我赶时间”的借口都不屑于找,出口成脏,北地方音还带出与人体器官相关的骂詈言语。正常排队的前几辆车的驾驶员,都同声谴责。但那位四十多岁的疑似北方男子,还走下车来,凶狠叫阵。

最终的结果,用脚后跟都能猜出来,本来隔十几秒钟便可以挪动一下的车龙,整个被帕萨特阻滞了。而那位冬瓜脸,也求锤得锤,领受了随后赶到的交警铁骑所给予的顶格处罚,他的黑色帕萨特也被救援车拖离了现场。

多数人对规则的自觉遵守,和黑色帕萨特车主对规则的粗暴践踏,形成了强烈对比。如此对比,更以立此存照的方式,诠释了正邪殊途的真实含义。

少数人挑战规则,导致多数人的生活被搅乱,这种由日常沁出、与灵魂成色相关的得失对比,也刚好证明了规则的不可或缺——它以寒热两极的方式,探查着所有人的气性宽窄与格局大小。对其的遵从与否,实际上便是在宣示,我们到底是在接纳文明,还是在拒绝文明。

我不敢夸耀自己所行即文明,但我庆幸,面对车行道中的日常,自己没有往黑色“帕萨特”一边靠。

近文明、弃恶习,城市环境才能更加清朗,反之,则必多脏污,此类道理其实再简单不过,可惜的是,还有人竟会想不明白——更多的,可能是根本不愿意去想。

每一个行为体,看似彼此独立,但事实上,作为单细胞存在的个人,总能在相关位置、以纯我方式,作用于整个机体。素质的高下,趣味的浓淡,行事的巧拙,追求的雅俗,终要影响所在城市的社会构成、性情濡养跟文明培育。所以,市区内部出现的这种特殊的“车行道中”,不会是只关乎个人,而会是关乎全体,关乎我们身处的这座新兴城市的明天,即使缩至本文的最小角度,也会关乎交通参与者之精神气象的梨花淡白柳深青。

“车行道中”,本质上还是人的活动,人的行为。既然如此,则人的活动和行为当然需要规条予以约束,规则此时充任的,无疑是正常秩序的保护者。不管是对于个人、群体,还是对于整座城市来说,能作为未来发展屏障的,不会是那些拍脑袋、大包大揽者,只可能是规则(法制)。明乎此,从最简单的“车行道中”——亦即交通做起,让规则内化,使其成为公民习惯与城市性格,让日常清朗起来,自然也就应该成为所有人的共识和选择。当我们车行不畅之时,尤其是像行至施工路段被堵之时,我们不妨少去抱怨,少去发怒,而应该从最温厚处去理解规则、理解挥汗如雨的施工者们,从最严苛处遵从规则,以最大的耐心去面对城市深处的穷崖绝谷;哪怕遇到特殊情况,也要依序而行,彼此礼让;就算碰见了我们小区那样的出行受阻状态,也得遵章守纪,体谅城市建设者的困难,照顾别人的感受,多为他人着想,多为这座城市着想,并且学着用未来眼光看问题:暂时的不方便,暂时的灰头土脸,是为了后边方便,后来的水木清华。

这种见于日常的规则,其实可以测出人的境界高低。

我不认为自己的境界有多高,但考取驾照的二十多年间,行车之际,我始终都秉持着这样一种原则,多替他人考虑,不给自己的城市添堵,不违规章,不与人争。

二、车行道中,规则隔断“红区”

此处所说的“红区”,即是自己遭逢意外甚至碰到极端状况致情绪失去控制。

1、“凉拌”

开车出行,晴雨难料。

车越来越多,驾车者的性格各异,观念不同,且车的性能也有好坏,加上道路情况复杂,不违章,不与人争,确能增加安全系数,但并不代表始终可保一切太平,所谓你不撞人,奈何人来撞你,讲的就是这档子事。

我开车曾被人追尾、剐蹭,还遭遇过撞击事故。

如此场合,自己怎么办?

套用影视剧里的台词,那就是:“凉拌!”

遇到事故,重要的不是撒气找补,而是冷静处理。冷静处理的凭依,还是规则、法条。

火是必然会有的。

想想看,无故被人剐蹭、追撞,谁能不恼火?耽误行车不说,还得搭上时间,你说会不会上火?不上火不是男人。我每遇到一次,也会火一次。我在自己的车道正常行驶,你不留安全距离,贴得太紧,你跨线跑车,挨得过近,出现刮擦、追尾,这到底是谁的责任?我急着去办事,你给拽住,还容不得我从心里来一句“你大爷的”?

但火归火,真正临到跟对方接触时,则务须归于冷静,务须遵从规则,务须多一根弦——决不能违规,更不能违法。这时候,规则就成了隔断这类“红区”的九鼎重器。

2010年冬季,我驾丰田锐志去深圳高职院老校区,由西往东,行至留仙大道与南北向的石鼓路之交汇口,莫名其妙地就被一辆冀J牌照的桑塔纳追了尾。追尾的司机还很冲动,说我刹车影响了他。他口沫乱飞,振振有词。我心里一急,你小子,这是两条道路的交汇处,必须减速通过,你考试用的是帕劳神卷啊?而且,我是在离路口还有一百多米时就开始踩了刹车。你还有理?追尾的小子完全不听我说什么,嗓门越来越大,还用手指指戳戳,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。说实话,我当时心里的无名火,真的“腾”地就起来了,怎么着,想动手?小子诶,我微信名就叫“武术人”!你小子真想试试看?

感觉火气越来越盛,这时自己心底响起了一个声音:冷静。

多年开车形成的自律性,开始在血管里澎湃。

我用右手掐了掐自己的左臂肌肉,此时,所触到的,正是不断鼓胀的组织,内中的力,正欲以排山倒海之势击发。

我深吸了一口气,放缓脚步,让声音尽量显得平和。

对方和我年龄相仿,四十几岁,瘦高个,像是北方男子。其时,他还气咻咻的,脸色涨得紫红。

我走过去,再次深吸了一口气,语气轻缓,跟他说:“先生,我们还是心平气和地来说这件事。是非曲直,总能说清楚的。我们说不清,反正还可以报保险,打110。让交警来处理。”

那瘦高个见我不是要加大火力和他干仗,声音也调低了一些。

此人前面大概是想凭借声高,部分卸去自己的责任,或许更是想混淆视听,打算从声势上先来个下马威,让我莫要穷追猛打。我心里哑然失笑。

两人的姿态都放低了,后边的交流,也就顺畅多了。

最后彼此商定,由他报保险、报警——总之,不激化矛盾,所有过程都照章进行。

等了一阵,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都来了,判他全责。

问题得到了解决。

2、理性

不得不提的另一回,也是全赖规则隔断了“红区”。

我碰到的,是自我开车以来所遇的最大一次被撞事故。

那是2020年春夏之交,是一个时晴时雨的日子。当天,我开车送妻子往惠州去装修市场看材料,因我家现在的住房已经老旧,需重新装修,选材料、买材料,自然也就成了一件必须快办的事情。妻子不肯马虎,总愿意货比三家。女同胞大抵如此,我这时能做的,也就是顺她的意,无怨无悔地充当司机,做好“三陪”。

近午时分,我开车行至淡水的X小区门口环岛处。恰逢放学和下班高峰,这里的车辆明显增多。我正聚精会神驱车前行,没想到车子右后方竟被一股巨大力量猛地抬起,前轮突然侧向扭动,并以一种怪异方式偏转、抓地,车身发出闻所未闻的吱嘎声。我紧急刹车,但车子还是被这股来历不明的力道推挤着向前挪移了好一段。

待车静止后,我醒过神来,往右后侧一看,一部黑颜色的大众车,两个前轮扭成了鸡爪疯,左前脸凹陷,右侧车身下沿,已经部分嵌进了人行道突出的石质边缘。司机坐在驾驶室里,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。

两部车上,人都没事,我的心放下了一半。

我安抚好妻子,然后下车,绕车身察看了一遍,发现我的丰田锐志的右后轮,遭到了强力撞击。侧面的翼子板,只有前部还半挂着,没有完全掉下,后部则几乎垂到了地上,铝合金的轮毂,凹痕虽浅,却是颜色斑驳,既有大众车蹭过来的“犯罪证据”——黑漆,也有物理碰撞产生的瘢痕。很显然,自己的车受伤严重,已经无法正常离开了。

这时,我才想起要拍现场照片。

从不同角度给两车拍下了若干张现场照片。行礼如仪毕,我低头看了黑色大众车的车牌。好家伙,又是粤S。这是怎么了,粤S和我有仇还是怎么的?

妻子在我旁边嘀咕了一声,那地方曾是黄赌毒的巢穴,黑恶势力横行。你得小心点。我应了一声,光天化日,没事。

我不想让妻子担惊受怕,叫她回到自己车上。

黑色大众的司机一直没有下车。

我走上前去,用手敲了敲对方的车玻璃,跟他说,先生,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啊?你得下来看看。司机粘在驾驶座上,勉强扭过脸,从茶色玻璃后边向我投射过来的眼光,含义不明。他没有再做进一步反应。又将脸扭过去,斜睨左前方。

我请了三四次,他并无任何回答,而是仍不停地用手机在跟什么人联系。

妻子又提醒我,他不肯下车,恐怕是不肯承担责任,还是报警吧!

你报。我再请他下来。

对方仍然没有任何要下车的意思。

妻子已经拨通了110,接警的人简单向她问了一下情况,然后让双方驾驶员接电话。

我拿过妻子的手机,跟110又大致说了我车被撞的关键细节。

地点?

淡水X小区东侧道路跟环岛的结合部。

时间?

11点52分。

双方车辆颜色、车牌号?

对方的是黑色大众。

我的是银灰色丰田锐志。

……

怎么撞上的?

我在前面行车,黑色大众应该是由X小区内驶出。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被他撞了!

有人受伤没有?

应该没有。我问过黑色大众的驾驶员,但他在使劲打电话,不肯下车,应该没有受伤。

叫对方驾驶员接电话。

我再走近黑色大众,又一次敲了对方的车窗玻璃。

我说,交警要你接电话。

黑色大众驾驶员完全置之不理。

我对着110,提高了嗓门,告诉报警台,他不肯下车,也不肯接电话。

你跟他说,拒绝接警方电话,是要承担法律后果的。

我再举起电话,向大众车示意。

对方依然不予理睬。

我没有办法,只好请报警台让交警部门赶快来人。

交警还没有到,对方倒是陆续来了三台车,四个人。

黑色大众的驾驶员见他的人到了,也下得车来,竟然也是四十左右的年岁,胖而矮,脸色灰中带黄,眼睛无神,很像吸毒者。几个人簇拥着他,先是环视周围,开步又往小区方向退了一段,最后再走到人行道四周张望。看样子,他们应该是在重点观察、确认有没有监控。

其中三个一身肥膘,像马仔,还有一个好像是行车业务代办。

他们张罗了一阵后,驾驶员轻松地掏出烟,让其中一个同伴用打火机给点着。另外三个人向我走来。

其中那个代办模样的人,近前跟我打招呼,先生,你好。

你好。

我的委托人说,是你别他的车。

别车?怎么能信口雌黄呢?

他说自己从小区里边出来,走到这个交汇口,你就转进最里边的道,他躲闪不及,撞上了。

听完这个代办模样的人的话,我才算真正明白过来,那个黑色大众的车主,为什么不肯下车了。原来,他是想把撞车责任往我身上推。

还没有等我再接那个“代办”的话茬,警车一路闪灯鸣笛驶近了。开车的警察小伙把车停在我的锐志前边,没有熄火,打开车门下来,走近我。

又是异常简洁的对话。跟报警台问的多有重合。

当警察小伙想拔步往黑色大众车那里走时,我强调了一声:我们报了警,报警台叫对方接电话,他也不肯接。

警察小伙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。至少在我的感觉中,是这个样子。

他还差三两几步距离就朝黑色大众喊话,下车,你。

那脸色灰中带黄的车主,慢吞吞从驾驶室里挪出五短身材。这回我看得真切,他下车,先出车门的,是那装满脂膏的肚子,准确地说,是他肚子上的那堆肥肉,先于身体的其它部位硬生生挤出车门。

警察小伙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,用公事公办的口吻,询问对方:怎么撞上的?

他别车。

有行车记录仪没有?

没有开。

“黑色大众”明显是在撇清自己。兴许他开了,但不想让警察小伙了解真相。

警察小伙对我说,他讲是你别车才撞上的。

我心里的无名火再次猛烈地燃烧起来。

我在前边正常行驶,他从后边撞过来,还想赖是我别车?环岛有监控,查一下监控,一切都能弄清楚。

警察小伙开始给交警大队天眼系统打电话。

但得到的回复是,这个地点,属监控盲区,现场没有事故发生时的画面。

我一下傻了眼。又压着火气问警察小伙,如果没有录像怎么办?

先勘查现场,尽量还原当时情形。

如果还原不了,又该怎么办?

你可能就要负相应责任了。

妻子听到我们的对话,也急了。她嚷道,环岛没有录像,X小区门口一定有。应该到管理处查一下。

警察小伙没有搭话,而是往一直闪着灯同时也没有熄火的警车那里走。

只见他拉开车门,上了驾驶座,又复关门,松了刹车,快速离开环岛。

因为像是往西转,我还以为他想一走了之呢。

再一看,他绕了大半个圈,将车朝X小区内驶去。看样子,他是要去查看小区的内部监控了。如果能查到,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吧?

等了几分钟,警察小伙开车从小区里边出来了,仍然把车停在原来的位置,仍然没有熄火。

这次,他没有管我,而是直接找到了那个“黑色大众”,一边在手机上划拉着从小区监控室下载来的事故录像,一边直接朝那个五短身材开训:你拒绝接警察电话,现在还隐瞒事故真相。人家是正常行驶,你是高速从小区里头冲出来的,是你撞的人家,你必须承担相应后果。

我这时才听出,警察小伙,也是客家人。心里一暖。

事故最后的处理结果:五短身材全责。因为他存在明显的违法事实,所以交警大队出具法律文书,对这位隐瞒事故真相的黑色大众车主作出了传唤。

在这件事情中,我心里曾冒出过冲天怒火,但幸而守住了一以贯之的原则,始终以规则框住自己的言行,整个过程,没有失去理智,最终等到了好的结果。

规则数度隔断了“红区”,一再使自己免入沼泽地,甚至彻底沉沦。

现在回顾当时情景,假如失去理智,双方真正有了肢体接触,则一定会造成或难挽回的后果。为什么呢?动了手,便顾不上分寸。如果对方一起上前,我自己在车的后尾箱还放了一根棒球状的方向盘锁,要干仗,那就一起收拾。

想到这种情形,牙齿嘚地一声,身子打了一个寒颤。再次悟到,规则,看起来是冷冰冰的,但它其实有最深的人文关怀。每个人行车、用车,遵章守纪,既是安全需要,也是文明底线。

不管遇到什么事情,我们都应该始终和规则同在。

三、车行道中,规则让我和文学结缘

一月十九号,大寒前一日,下午五点左右,陈歆耕兄就打了我的语音电话,但我当时正在开车,没有接到。

第二天早上,二十号,吃过饭,我正准备去有车帮洗车,妻子提醒,你带好手机,快过年了,怕人家找。我这才记起,手机还放在包里。取出手机,点开,一惊,歆耕兄那么忙,还给我打电话,我不但没有及时接到,到今天都没有回复。看了一下手机时间,差两分上午八点。歆耕兄应该起来了吧?不管,怎么也得现在回过去。于是,马上回拨。歆耕兄的声音在那一头响了。

我道歉毕,歆耕兄直奔主题:有出版社准备出一部书,跟行车用车有关,让集中一批稿子,如果不忙,可参与。定下来了,后续会再发消息。

好。

歆耕兄在沪上,跟深圳作家早有来往。他也编发过拙作。在中国文学批评界,他是绕不过去的重要存在。他主持《文学报》工作时,我和他就曾有过互动。他提出新锐的文学主张,我特别赞成,便在深圳等地,邀请了一些教授和博士写成专版文章,发在“新批评”栏目上,以为响应。

现在,又有这样一个缘分,我义不容辞。

一月二十七号,也是上午近八点,歆耕兄通过微信向我正式发出了邀请。我开始由于在忙其他杂事,并没有第一时间收读。直到当天上午九点二十左右,我才空下来,点开歆耕兄的微信。内容简洁明了,大意是,各位文兄好,感谢您参与《文学家的汽车生活》一书的创作。并附言让提供个人创作及驾车经历的简介。

我开始因为匆忙,并没有细看书名。所以,也就仓促作复,也是简单数语,大致就是:歆耕兄好,感念。创作及研究都没有什么成绩,惭愧。

这其实是真实情况,也是我的心里话。但因为没有细看书题中关乎写作者的称呼,所以,还是应承了下来。

当时只有一种朴素的想法,既是歆耕兄见召,则绝不容敷衍推拒。

直到2021年2月4日凌晨零点三十之后,歆耕兄再度发来比较详尽的约稿函。我依然没能及时收读回复。直至当日中午快十二点半时,歆耕兄见我没有反应,又给我打来电话。手机静音,我未马上接听。稍后进得书房,拿起手机一看,是歆耕兄再度来电,于是紧急打过去。歆耕兄带着海安口音,跟我讲,已经发了文件给你,希望你看一下,尽快确认。我回了好。

这次细看了约稿函,才弄清楚,歆耕兄在这份文件当中,明确提到,他是受上海禾颜阅车汽车文化工作室委托,共同主编《文学家的汽车生活》一书,现正式启动该项目。

和歆耕兄通完电话,又看了一遍上边的文字后,我心里其实是生出了犹豫的。另外一些入选的都是名实相符的文学家、学者,我既非正经八百的学者,又非文学家,充其量只是打酱油的,是文学中人而已,所以犹豫。而最终促使我接受了主办方特别是负责组稿的歆耕兄交托的任务的,还是缘于歆耕兄的一席话。和歆耕兄交流过后,我得到了他的鼓励,讲,你从不违章,经历独特,值得写出来。我这才不自量力地答应了。

歆耕兄是听了南翔的介绍,说我开车一直没有被扣过分、罚过款,他信了南翔的话,故而才正式将我列入名单的。这是事情的原委。其实,我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分量。而如今在清楚自己分量的情况下,自己也没有回缩,也确是缘于歆耕兄真诚相邀。不拂他心意,也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。我想,哪怕打肿脸来充胖子,我也不打退堂鼓了。还是遵从内心召唤,壮着胆子把驾车者应该如何正确参与到交通活动中,应当怎样理解规则,怎样守纪不违章的认识,说出来。若果这是经验,则可为提示;若是教训,则可为警醒,提供殷鉴。

不违章,守规则,使我得以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和文学结缘,这也是一种奇遇,是跟行车有关的梨花淡白柳深青。

当然,因为车生活而跟文学结缘的,还有南翔领着我们几个去丰顺八香山采风的一段经历。

那是2012年夏季吧,南翔应梅州方面邀请,入于八香山,在山上住了数日,他写了一首旧体诗。

在这次采风活动中,南翔展示了小说家的许多特殊本领,诸如观察细致入微,言语幽默风趣等,但他妙手偶得之,却是一首吟八香山风物的五言体。

诗曰:“涧畔生萱草,娇姿备惹怜。竹黄映日月,茶绿泽心田。鹭啄千顷镜,鹰窥万亩园。山岚濯肺腑,何幸远尘烟。”

我附庸风雅,搜索枯肠,强为唱和。

也得几句歪诗,道是:“万竿引晴霁,飞蝶绕人前。高岭流翠色,深峡起云烟。垂瀑鸣急管,戏潭响繁弦。清水生茶味,远播天地间。”

诗无足观,也未守定则,倒是诗前小序说出了自己的真正心声。虽然半文不白,似通非通,但这段文字,跟自己最终愿意下决心参与撰稿的情绪,却是多有暗合之处,录此存念,并以之作为个人忝列末座的曲折说明。

“南翔游八乡胜景,得古韵佳构。蒙其慷慨相赠,读来直觉内中烟霞缥缈,气象迷人,遂勉力和诗一首,离其神髓远甚,权充方家,实为南郭吹竽矣。所幸诸兄不弃,因之敢于不揣浅陋,贸然搦管,书此为记。”

其实我跟南翔,还有这类写作的更多互动,但惜之乎资料意识不强,随写随丢,再要找回,恐需大费周章了。

不过,无论怎样,我都因为汽车,因为规则,和许多学者、文学家有过一定交集,跟他们的这种交集,同样构成了我生命当中的梨花淡白柳深青。


作者简介:李云龙,男,原籍江西吉安,客家人,教育工作者。曾在数所地区性高校任课,由助教,讲师,副教授,而至文学中心特约研究员;现任深圳市南山区作协副主席。参与编撰《都市文学新景观》(主编 章必功,执行主编 南翔)等社科类专著;在《文学报》《中华读书报》《南方都市报》《羊城晚报》《诗歌报》《人民日报》《文学界》《山东文学》《星火》《创作评谭》等刊报发过批评、散文、诗歌、小说文字;作品收入《每一棵树都有牵挂》《梦开始的地方》《如画人生》《野性的泉》《致敬太阳》《从前有座山》等多个集子中。曾获深港书评大赛二等奖等奖项。